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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士朝:小说︱村无鸡鸣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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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︱村无鸡鸣(下)
文/王士朝
吃饭的时候,石头儿把文书郑兵也叫来了。郑兵的脸上破了几道沟,像是被谁狠狠抓了几下,我估计这几道沟与他老婆的关系可能大一些,小伙子才二十多岁,正是要面子的年龄,还是不说破的好,我装作没有看见,只顾吃自己的饭。老杨却一点也不客气,笑着问:“兵娃,脸上是不是老婆抓的?”郑兵先是用手在脸上摸了一下,继而又笑着说:“是的。”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。老杨见状继续说:“你还怪有勇气哩,没有脸红,是不是经常挨揍,麻木了?”老杨这话说得重了点,郑兵的脸红了,憋着气,仰着脸要说点什么,石头儿忽然挥了一下筷子,制止了他,“兵娃,你愣干球哩,快点吃菜。”喝了几杯酒之后,老杨的话就多了,又说到鸡的事,先是“吃吃”地笑了一阵,接着拍了一下石头儿的肩膀,“石头儿,你今天可是让我开了眼了,连一只鸡都没有,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有鸡的村子,哈哈!还有,我当了这几年镇长,也是第一次吃饭没有鸡。你呀,石头儿,真中!”石头儿很局促,又说不出什么,只好陪着老杨干笑。我怕老杨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,连忙把话题岔开,说:“老杨,你还好意思说石头儿,你属下的村庄连一只鸡也X来,你就没有责任?”老杨眨了一下眼睛,“是,是,要这么说,我还真是有责任……”我说这话的目的是想挡一挡他的话头,没想到却被宏波接过了话头。宏波说:“老杨,你承认自己有责任,就该尽尽义务。”老杨不太明白,“尽啥义务?”宏波说:“你先整了这杯酒再说。”老杨端起酒杯,喝了,喝完后看着宏波。宏波又说:“再整一杯!”老杨果然又喝了一杯,害怕宏波再倒第三杯,老杨赶紧问宏波:“这回行了吧,你快说我该尽什么义务?”宏波说:“你该出资帮帮石头儿,让他们村把鸡养起来,这样,以后我们再来也好有鸡吃,你杨镇长不也有面子了?”老杨沉思一下,显得很有兴趣,“有道理,有道理,回去我就跟他们商量商量,对石头儿扶持扶持。”石头儿和郑兵听了这话都很高兴,相对着笑了一下。宏波继续说:“回去一商量也不知会商量出个啥结果,别商量了,你一个大镇长,当着我们的面就官僚一回,说具体一点,你说你能帮石头儿多少钱吧?”老杨笑了一下,摸起筷子夹菜,不说。我看出他好象是在耍滑头。宏波急了,“老杨,你怕是不当家吧?”又说,“不当家就算了,装什么硬。”老杨撑不住了,“谁说我不当家,说到底不就是养鸡不养鸡嘛,蛋大的事,石头儿,你说说把你们村的鸡养起来,需要多大个数?”这好事来的太快、太突然吧,石头儿有点接受不了,竟然一下子说不出一个合适数字来,只好转脸问文书郑兵,郑兵也有些拿不准,推脱道:“你是村长,还是你说吧。”石头儿终于决断出来了,“杨镇长,具体数字我也说不出来,这样吧,你把我们村里这么多年欠村民的鸡钱给报了就行。”真是个老实人,我不由得想笑,然后就笑了,“石头儿啊,你也解放些思想,把嘴张得大一些。”石头儿笑着说:“行了,这就行了,能把这个给我们村报了就行了。”老杨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了,“行,看在两位领导的面子上,我就把凉水的鸡钱给报了。”文书郑兵早已跑出去拿鸡帐,回来时手里竟然端着厚厚两个本子,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张算盘,这阵势好象有点大,不就几只鸡的事嘛,整得倒象是几头牛。老杨说:“你手里的两个本子都是鸡帐?”郑兵说:“是。”老杨担心地说:“不少啊,一共有多少钱?”郑兵说:“前段时间我匡算了一下,八年了,大体上吃了六百多只鸡,七千多块钱。”我和宏波都有些吃惊,老杨也坐不住了,“这么多?”郑兵说:“一笔一笔记着呢,不信你看看。”老杨把鸡帐接过去,才翻了一页就吃惊地叫了一声:“许清平副市长啥时候到你们村吃过鸡?”石头儿说:“八年前,那会儿咱们这儿还不叫镇,叫乡,他在这里当乡长,嘿嘿,他老人家现在都当副市长了,我这鸡帐还没有还清。”老杨接着往下翻,又问了一句:“这个王学云就是咱县里的王书记吧?他又没在咱这儿当过干部,什么时候在你这里吃过鸡?”石头儿拉过本子,看了看上面的日期,说:“你忘了?前年春天吃的,当时还是你陪着他来的,说是来村里看看,后来到村后又爬了山,中午就在我家吃的饭,那天你还喝醉了。”老杨想了一下,笑了。看样子他是想起来了。我也不由得对这个帐本产生了兴趣,拿过一本,翻到一页看了看,那页纸上写着:6月1日,张红尘镇长来检查工作,中午没走,借村东谢大国家鸡1只,毛重2斤3两,币:壹拾叁元捌角整。6月26日,建房办王会昌主任来发放宅基使用证,中午没走,晚上也没走,借北山老孙鸡2只,毛重共计3斤9两,币:贰拾伍元贰角整。7月8日,刘建安镇长来检查工作,中午没走,借李文家鸡1只,毛重2斤整,币:拾贰元整。7月13日,派出所李所长来爬山,中午没走,借村西X之家鸡1只,毛重2斤7两,币:贰拾壹元玖角。(每斤比以前涨了两角)7月21日,刘建安镇长来,晚上没走,借李大头家鸡1只,毛重1斤9两,币:拾壹元柒角捌分。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我笑了,“杨镇长啊,没说的了,这一张纸上你就出现了两次,你把这钱报销了一点也不亏。”老杨也笑了,挠了一下头,说:“平常倒没啥感觉,没想到吃了这么多,六百多只,七千多块。”我怕他打退堂鼓,说:“你别不认帐啊。”老杨说:“好,我认帐,石头儿,你明天拿着帐到镇上去找我吧,我都给你报了。”石头儿和郑兵高兴起来,站在一边的石头儿女人却忽然拉了一下石头儿,石头儿正在兴头上,有点不乐意,“啥事?”女人说:“咱们家的鸡你还没往帐上记呢。”石头儿挥挥手,大度地说:“咱们的鸡就不算了。”女人撅了一下嘴,不说了。办了这么一件事情,我和宏波都很高兴,就让石头儿和郑兵好好敬老杨几杯,老杨却说:“不要敬了,以后你们保证我来你们村,能吃上鸡就行。”石头儿听了这话有些激动,慌不迭地说:“杨镇长,你放心,以后你只要来,保证让你吃上鸡。”老杨笑着说:“好,好,好,你们村的鸡就是好吃。不瞒你说,我吃了这么多鸡,吃来吃去,都赶不上你们村的。”石头儿的酒劲有点上来了,目光也有点散,“杨镇长,你真的这么想吃我们村的鸡?”老杨说:“当然了。”石头儿说:“你要真想吃,我这就去给你弄一只。”老杨说:“不是没有了吗?”石头儿说:“就是没有了,你要想吃,我也得想法给你弄。”石头儿说着转向文书郑兵,“杨镇长给咱办了这么大的事情,总不能吃不上X,兵娃,你去弄一只!”郑兵说:“好,我这就去弄”。郑兵就去了。郑兵回来时,手里提着一只光彩照人的小公鸡。老杨吃惊地说:“从哪里弄的,不是说没有了吗?”石头儿不说话,只是“吃吃”笑,我猜想石头儿在鸡的事情上可能捣鬼了。老杨又问了一句,老杨问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,可是石头儿一点也没看出来,还在笑。老杨说:“石头儿,你告诉我,你是不是让村民都把鸡藏起来了?”石头儿不笑了,不过也没有说话。老杨气愤地说:“真把鸡藏起来了?你,你,你,石头儿,你气死我了。”老杨看样子是动了真气,站起来了。我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想把老杨按下来,可是老杨却像一头发怒的雄狮,吼起来:“石头儿,你把我当成啥人了?你这不是让我在朋友面前丢面子吗,你——”老杨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,拉起我和宏波就走,一边走一边说:“走,走!我就不信离了你的夜壶我就不尿尿了!我就不信离了你们八里坪我就吃不上鸡了。”我觉得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走,便劝老杨冷静一下,老杨却说:“你们不走,我走。”说完,真走了。形势如中东的局势,眨眼间急转直下!石头儿和郑兵都张着手傻站在那里,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石头儿的女人急得直哭,“这可咋整哩,这可咋整哩……”我说:“石头儿,你不该再去弄那只鸡。”石头儿后悔地说:“真不该弄,当时我只想感谢他,也没想那么多。”又说,“我要知道是你们来,不会藏鸡的,村里的人实在是被他们吃怕了。”我没再说什么。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。下午,我们就走了。离开八里坪一里路的时候,文书郑兵追了过来,他手里提着一只鸡,鸡已经被杀,且脱了毛。郑兵说:“石头儿村长叫我把它送给你,让你一定拿着。”我想了想,接了过来。郑兵苦笑了一下,摸着自己的脸,又说:“还有,我不是怕老婆,我脸上这些沟沟,是藏鸡时被鸡抓的。”我们都笑了。回去后我约了关秘书长,汇报了“体验生活”的过程。关秘书长说:“这个你可以写写。”顺便,我们把石头儿送的那只鸡也炒了,真是好吃,好吃! (完)

作者简介:王士朝 镇平一高生物高级教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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